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：抱着盒子的大叔 | 禁止转载
1
当我醒来的时候，发觉离你婚礼开始只剩不到两个小时了。这是这个冬天以来，我第一次如此迅速地掀开被窝。连拖鞋也来不及穿，打着赤脚，任凭密密麻麻的寒意从我的脚底往上袭涌，我忍不住连打几个寒噤。
打开衣柜，将里面的衣服“呼呼啦啦”地全部扔到床上，来不及多想，顺手拿起以前你送给我的那一条白色的连衣裙，脱下睡衣就开始往身上套。
头还没有钻进去，就听见“扑哧”一声，领口处已经顺着线头破了，锯齿一般的裂痕尢为碍眼，好像是在预示着我和你将彻底断裂一样。我大叫一声“卧槽”，垂头丧气把衣服扔到床上，你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。
你明显是压低了声音，然后说，余了了，今天我结婚。我打着哈哈，故作惊讶，说，你要结婚了，恭喜恭喜啊。你沉默了许久，声音里有些犹豫，似乎在担忧着什么。你说，余了了，你不要来，好不好。
我张了张嘴，想同你理论，我他妈凭什么不能来，谁规定不能参加前男友，哦，不，前夫的婚礼。话到嘴边，说出口的却是，好啊。轻松又欢快，一如当初我笑着对你说，林淮安，我们离婚吧。
我望着镜子里这个女人，蓬乱的头发，皮肤暗黄无光，两只眼睛的黑眼圈肆意张扬，不由停下刷牙的动作，叹了口气。林淮安，想来，离开你，我还是老了。
洗漱台上还放着你当初用的沐浴露和同款情侣牙刷杯，你走的时候把你的好几件衣服也忘了带走，客厅书架上全是你从淘宝上淘来的书，堆满了整个书架，上面已经积满了灰尘。我多次打电话给你，你都说，以后来拿，以后来拿。我说二十分钟你再不来拿走，我就从十三楼给你扔下去。
你家离我很远，即便是开车也要一小时，所以我才敢如此肆无忌惮，就是笃定了你是不可能那么快出现的。可挂电话不到一分钟，你就出现在了我家门口。你说在和我离婚后不久便搬到了我家隔壁。我倚靠着门，说，林淮安，你真是死性不改。你扬着眉，眼里含笑，余了了，你也是。
当初和你结婚的时候，我也是那么笃定你不敢向我求婚，所以才说，你要是现在出现在我家门口，我就嫁给你。可谁知道那天只是你和我好友商量好了来套我话的，你早就计划好，要在我家楼下向我求婚。
我一直都觉得捧着花拿着戒指求婚真的是俗套得要命，所以我很久之前就跟你说，以后你要是向我求婚，直接拿着银行卡，工资卡和房产证就行了。所以，当我看见你从兜里拿出这几样的时候，就在想，林淮安，我到底要不要嫁给你。
没过多久，你养母在我家门口大闹一场，你乖乖搬了家，便有人传出消息说你出了国，再后来，就听说你要结婚了，新娘正是当年爱慕你的那个女生，据说是你养母当年的得意门生。我叹了口气，心想世界真是小啊，冤冤相报，狭路相逢，果不其然，一开始遇见的人注定不能陪你到老。
之后关于你的一切事情，我几乎全靠听说。你出国后，一次也没有联系过我，整整三年。我收敛了性子，找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，足够养活自己便是。我一个人住在这里——本该是我和你一起住的。
至于你留下的那些东西，即便你再也不会如约出现在我家门口，我也舍不得给你扔下去。
2
我从小是个孤儿。院长在门口捡到我的时候，我的襁褓里就有一张字条，上面是我的名字，余了了。可没人知道究竟是liaoliao还是lele，我多少次回想，也想不明白我这一生到底是了了，还是了了。
我大你一届。我大二那年，你刚刚进校。当时，我们寝室有个女生一直在追你，像吃了鸦片似的，被你迷得神魂颠倒。在你宿舍楼下向你告白，惊动了整个学校。后来听说你已经有女朋友了，就天天茶不思饭不想，在宿舍以泪洗面。我实在看不下去了，就大义凛然地说，林淮安哪个系的，我去帮你问清楚。
我从小就不安分，总是做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，他们都说，余了了真是太不听话了。我对周围人很不友好，一身戾气，经常把院长种的花拔光，把同龄伙伴的衣服剪烂，把他们的玩具扔在粪坑。
然后哭着跟院长说，我看见某某某把院子里的花拔光了，还把大家的衣服也剪了。院长总是莫名地相信我的，她把我搂在怀里，轻声说，哦，我可怜的孩子。
那一天，我翻窗户从男生宿舍外面进入到你的寝室，你们全寝室男生都惊恐地望着我。我坐在窗台上，笑靥如花地望着你。我忘记我当时穿的是裙子，但一心想着我出场得帅气一点，就想要从窗台上跳下来，然后像古代女侠一样走到你面前，最好还妩媚一点。
可一不小心，裙边就挂在窗户的边沿上，只听见“哧剌”的声音，我的裙子破了，白花花的大腿和穿着樱桃小丸子的半截内裤裸露在空气之中。
我心想，完了。下一秒，你们全寝室开始大笑，我恼怒得不得了，顾不得其他，就把余下的裙子干脆系起来，挽在一边，就跟乡下插秧似的。
这个时候，你走过来，眯着好看的桃花眼，结结巴巴地说，余……了……了？
我一惊，下意识用手臂挡住自己并不发育的胸，也学着你结结巴巴的说，你……你……认得我？
你不回答我，看着我的模样，脸陡然一沉，脱下外套，围在我的腰间，顺势抱起我，黑着脸说，你太不像话了。
你一直送我到宿舍楼下，让我上去换衣服了赶紧下来。我睥睨着双眼，不屑地说，你谁啊。
你说，余了了，我是李二烨。言语中都是欢喜。
我玩弄着我的大红色指甲，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都被我巧妙地藏住了，你在一旁喋喋不休地问我怎么现在才来找你。
你被告白那一天我便知道你了，只是没办法确定。当宿舍女生告诉我说，你女朋友叫什么lele的跟我一样的怪名字时，我想，这就是了，天底下，只有你叫我余lele。
他们都叫我余liaoliao，我就像是一个永远都将不了了之也没办法结局的半产品。而你就是在孤儿院里被我经常诬陷的那个某某某。
我和你从小便一起在孤儿院长大，你比我小两岁。从小到大，你都是我的替罪羊，我做错了事情，即便你不替我顶罪，我也会赖在你身上的。我逼迫你叫我姐姐，你总是撅着嘴，一脸不情愿。
我捏着你的脸，你疼得大哭，院长闻训赶来，你却立马不哭了。你说，余了了，以后你不要欺负我好不好。我笑得没心没肺，说，没门。
我十二岁的那一年，你被城里的一对教师夫妇领养了。你哭着说你走了我就没人跟我玩了。
你不知道你当时哭得有多难看，那么大的人了，鼻涕眼泪一大把，还一直往我身上蹭。我告诉你说过不了多久也会有人来领养我的，这样，我们就都是有家的孩子了。你点点头，说，余了了，那你可要记得来找我啊。我想都没想，说，好。
坐在学校旁边买牛肉面的小店铺里，我讽刺地说，不错，改名了啊，林淮安，比你二爷好听。你不理会我言语中的酸味，喝着牛肉汤，含糊不清地说，余了了，你还和以前一样啊。
我不怀好意地望着你，说，我自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啊，一样美丽大方，楚楚动人……但，林淮安，你这些年，倒是越长越有骨气了，竟然到处蒙骗小姑娘。
你吞了吞口水，摊手，说，天地良心，我对天发誓，我什么也没做。
我一巴掌打在你的头上，咬牙切齿地说，你敢就死定了。
3
我没跟那个女生说我和你相认的事儿，她真诚的水灵灵的大眼睛如胶似漆地望着我，我一边敷着面膜一边叹息着说，唉，别提了，林淮安说他不喜欢女生。从那以后，她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你，甚至于，全校女生都自动把你忽略不计了。
你说，余了了，你到处败坏了我的名声，你就不准备小小地负下责？
我想了想，说，大不了我收了你就是。停顿了一会，极其认真地说，但你觉不觉得你有点配不上我。
你当时正在喝水，一口凉水就扑哧一下喷在我的脸上，说，余了了，是我不嫌弃你好不好！
林淮安，喜欢我，真是难为你了。
你把我的名字纹在你的左手无名指上，说，余了了，我如此牺牲自己，以后结婚的时候你可别感动哭啊。然后又一个劲儿地让我也在手上纹你的名字。
我白了你一眼，说，纹了我可怎么和我的下一任交代，我可没想要和你孤独终老啊。第二天，你又在手臂上用阿拉丁语纹了一段文字，我看不明白，就问你什么意思，你轻描淡写地说是你上个女朋友的名字。
我操，我二话不说，一口咬在你的手臂上，你疼得哇哇直叫。直到后来才知道你纹的是阿拉丁语--余了了，我爱你。
最后，学校都知道我和你在一起，那个女生怒气冲冲跑来问我，我装作很无辜的样子说，林淮安真的是弯的，不过，被我掰直了。我就是这样躲避了所有人的追问，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我和你之间的过往和秘密。
林淮安，其实，后来我也不是故意要和你离婚的。
我和你结婚没有任何仪式，连婚纱照都来不及拍。我毕业那天，你就带我去民政局登了记，一人领了一个大红色的小本子就算是结婚了。站在民政局大门口，你挽着我的手臂，枕在我的肩上，说，结婚了。我摸了摸你的头，按捺住内心的欢喜，故作深沉地说，嗯，结婚了。
离婚的那一天，换成是我挽着你的手，一脸笑意。工作人员说，从来没见过哪对夫妻一个月内来结婚后又来离婚的，并且还是挽着手的。我笑着签字，说，不好意思，当初搞错了，搞错了。
你表现地也没有多少不情愿，只是你一直不说话，我说，林淮安，笑一个。你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，然后说，我笑不出来。走出民政局的时候，我轻轻地靠在你的肩膀上，平静地说，林淮安，就到这里了。然后，你望着我，带着哭腔说，了了，求求你，和我回家好不好。
林淮安，这次是真的，我是要和你离婚的。
和你结婚后，我才知晓，原来你的父母并不喜欢我，他们天天在家争吵，说像我这样的女人是不能够让你幸福的，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。他们问你，为什么不和他们商量。你几欲动唇，不说话。这一切，都因为，我是个孤儿。他们绝对不能让你和一个孤儿结婚。
林淮安，你的姓名和如今一切都是他们赐予的，你拗不过的，从我决定嫁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。你放心，我不会为难你。
你的父母一早就给你规划好了未来，念书出国成家立业，可他们不知道会出现个余了了，打乱了一切。他们说，领养你不是为了来呕气的。我笑了笑，眉眼间全是嘲讽，说，幸好当初你们领养的不是我，不然，你们早就气死了。
林淮安，你可能一直都不知道。其实你父母在小时候是准备领养我的，可那一天你的养母目睹了我诬陷你的全过程，便改变了主意，她盯着我的眼睛，说，你真令人作呕，像你这样的小孩，是不会有人喜欢的。
像我这样的人，本来是不应该得到你的喜欢的。可是我何德何能，何其幸运，还是遇见了你。只是，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。
你被领养后，我便一直留在了孤儿院，可所有人都嫌弃我是个女孩，不愿意领养。我便一直在孤儿院里留到了十八岁，直到上大学那一年院长也去世了，我一边打工一边上学，节俭又卑微。我无数次感到活着寂寞无趣，直到再次遇见你。
林淮安啊，那时候我也不是故意诬陷你的，我只是想用那样的笨拙又直接的方式来告诉你，你可不可以离我近一点，让我不那么寂寞。
我不怪你，这都是命运。
4
望着镜子里的我，我突然笑了。即便是我不能嫁给你，但我，我来看看你结婚时的模样也总是好的吧。就当是，了却自己，了了这段回忆。
我出现的时候，你穿着黑色的西装，手捧着鲜花，正单膝跪在新娘面前。我突然觉得，你捧花的样子比当初跟我求婚的时候好看多了。
你旁边站着的美娇娘，穿着白色婚纱，即便婚纱蓬松也能看见凸起的肚子，那么碍眼，那一双杏眼婉转流连里全是掩不住的娇羞欣喜；即便现在外面正下着雪她也似乎感受不到丁点寒冷。
交换戒指的时候，我明显看见新娘愣了一会儿，还是笑盈盈地替你戴上了戒指。想必，她就是那个能包容你一切的女人了吧，即便你无名指上还刻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。
当你把婚戒给她戴上的时候，只看见你的新娘在你眼前哭得不像样子，你搂住她，亲吻了她额头。全世界的人都在欢呼喝彩，都在说恭喜恭喜，还有人说，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啊。我看见那人正是大学那会说你和我天生一对的那个人，突然觉得他说那句话的样子真是好笑极了。你脸色有些尴尬，但是还是陪着笑。
我找了最末一个位置坐下，冷眼旁观。此时你正挨着一个一个地敬酒，举手投足间都变得那样世故圆滑，眉眼轻佻，还是那样的摄人心魄。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，这么多人都在祝你幸福，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祝词是他们没有说过的。
以前在书上看到一句话，大概是讲，当至爱之人结婚的时候，你会说祝你幸福，但不会说祝你们幸福。可林淮安，无论是祝你幸福，还是祝你们幸福，我都说不出口。
终于要轮到我了，我以为我是不会害怕面对你的，可一瞬间，我清楚的听到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“余了了，离开这里吧”。我迅速地站起身来，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样，站着的双腿不住地打颤。我知道，你就在我的身后，只要我一转身，就能碰到你。这么近，又那么远。
我已经答应了你，不会来参加你的婚礼，即便我来了，也不能让你知道，不是吗？
我慌忙迈开腿，低着头，快速朝另一边走去。一抬头，便看见你的父母站在我不远处，看见我，脸上的笑容和谦怀瞬间消失，换成了警惕和担忧，你养母不觉连腰也挺直了，生怕我是来抢新郎的。我冲他们吐了吐舌，缩了缩我的白色羽绒服，便混迹在人群中。显然，你一直没有看见我。
假如我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掉，之后和你老死不相往来，我肯定做不到。林淮安，我们，还是好好地道个别，让我真心实意地，祝福你。
喜宴结束后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，只剩几个你平日的好兄弟醉醺醺地在划拳，没过多久，全都倒在桌子上。
你坐在离我最远的那把椅子上抽着烟，头靠着椅背，背对着我，看起来很疲惫。新娘子从里屋出来，端着一杯白开水，你淡淡地打了一个手势，她便不再往前走，脸上依旧是微笑着，转身又进了屋。
我松了一口气，从外面朝你一步一步走来。我甚至听见了我自己的心跳声，它们不规律地跳动着，每跳一下就好像在叫着你的名字，快要从左胸膛呼之欲出。
你闭着眼睛，像是睡着了一样。天花板上橘黄色的灯光投下来，你脸上是浅浅的光影，衬托得整个五官都莫名好看，但是却虚幻。我弯着腰，把脸凑到你的面前，不说话，就像很久以前那样。那么，你听见了吗，我的整个心，都在念着你的名字。
你说，不是让你回屋了吗？语气中有些倦意了，我轻笑一声，你皱了皱眉。
从决定来参加你的婚礼，我就一直在想，我第一句话要和你说什么。只是没想到，我脱口而出的却是，还好吗。你猛地睁开眼，从凳子上站起来。（原标题:我和你的笑忘书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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